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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堂
2005年,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出了一期《选美中国》特辑,我认为,这是国内旅行目的地最可靠的宝典。跟着这本特辑走,基本不会吃亏。
特辑的开卷就是“十大最美山峰”,排在第六位的,赫然是“稻城三神山”。2009年,我去梅里雪山走滇藏线,2011年,我走川藏线路过理塘,由于赶时间,分别从她们的南、北擦身而过。
我曾以为,不久就能补上大好山河的这个空缺,结果从此忙忙碌碌,一直未能成行。直到今年8月,受“余杭援川指挥部”及援助企业“杭州村红电商”的邀请,时隔12年,我才得以如愿。
我见过的风景很多,但要称“震撼人心”,稻城三神山一定位列其中。从山脚海拔2980米的香格里拉镇,坐上大巴,50公里到扎灌崩。一路高山弯道,目之所及是与汽车齐平的起伏高山与白云,路旁峡谷深不见底,令人心惊。
汽车爬上一座高山顶,正在人被绕得五迷三道,“高反+晕车”正欲发作之时,一座巍然耸立的雪山夺目而出。她屹立于深邃的峡谷、茂密的森林之上,云蒸雾绕、白雪皑皑。而从山顶到山脚峡谷,高达两三千米的海拔落差,令人炫目。幸是乘坐景区大巴,若是平常司机开到此处,恐已双腿发软。这便是“三神山”之首,海拔6032米的仙乃日雪山。
|仙乃日&山腰冲古寺
再一路下山,穿过亚丁村,到达扎灌崩,爬山500米,换乘电瓶车,七公里,到海拔4150米的诺绒牛场,最后徒步五公里,到海拔4700米的“五色海”。伴着“身体在地狱,眼睛在天堂”的鼓励,先草甸、牛场、河流,中森林、栈道、瀑布,后全凭登山杖,在陡然升高的海拔中机械地冲顶,才能结束征程。
| 央迈勇
站在“五色海”边的高地,抬眼是仙乃日、央迈勇、夏诺多吉三座雪山环绕,山顶白雪、山腰冰川洁白如练,在褐色巨岩间融化成高山瀑布,飞流直下三千尺。只是夏季多云雨,“三神山”在云雾中时隐时现,几乎没有同时显现之时。
脚下则是蓝宝石般的“牛奶海”,镶边的是“蒂芙尼蓝”,核心是“绿松石蓝”。另一侧是澄净的“五色海”,由水清沙白的沙滩与中心深邃的海蓝组成。当这些大自然最纯粹的颜色,显现于圣洁的“三神山”山腰,加之一路高反、攀登的些许眩晕,无法不令人想到“天堂”!
难怪1928年植物学家约瑟夫·洛克,以及后来的小说家詹姆斯·希尔顿,为此造出了“香格里拉”一词。
若问“天堂”何处有?
在普通人人力可及的范围内,我只好“遥指稻城三神山”了。
| “牛奶海”与“五色海”
博大
只是,若说“天堂”,中国到处都是。
内蒙古人自然更愿意把自家的大草原视为“天堂”;青藏高原上,喜马拉雅、念青唐古拉、南迦巴瓦山下的藏民,估计也不服气;
新疆大地上,慕士塔格冰山下的塔吉克人,天山深处,雪山、森林、草原间的哈萨克、柯尔克孜族定然也有异议;
乃至东部地区,“上帝的盆景”——黄山脚下的徽州地区,“上有天堂下有苏杭”的江南,也会有不同解读……
广袤中国,博大如此,何尝不是中国人的幸运。
我们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,汇聚了地球上除南极北极外的各种风景。青藏高原上的雪山、湖泊、寺院,天山南北的冰川、森林、大漠,蒙古高原上广袤无比的草原、繁花、羊群,云贵高原上耸立的群山、山顶的人家、山脚葱蓉的坝子,海南的热带风情、岛屿风光,及至我们熟知的关中、陇西、黄土高原、东北平原、华北平原、中原、黄淮、江南、闽越、江汉、两广、蜀中……每一处地名,都是一种迥异的风貌,都是一方乡愁。
这般广袤、绮丽,岂非要用一生去丈量?《长安三万里》,悠哉如李白,用尽一生,也不过才在中原文化圈中走了一遭。
另一面,则是迥异而统一。今天,我们的机场、高铁、高速公路,已紧紧地将所有区域连通在一起,一张中华人民共和国身份证,就可以畅行无阻;
从繁华大城市到边疆小镇,再到山区农村,微信、支付宝随处可刷,网约车、共享单车、外卖也十分普及,一台手机就可以走天下。
| 川北小镇上的共享电瓶车
不论身处闹市,还是寻常巷陌,不论名山大川,还是僻静山野,都治理规范、民风和善、治安良好,极少见欺压陌生人,也大抵没有人身安全问题……
迥异的风貌,却有统一、便捷的基础设施、公共服务、大市场、语言文字、科技应用,实属难能可贵。
一个中国人,无论旅行、经商,还是差旅,抑或独自一人“去有风的地方”,一张身份证、一台手机,就足以安全、高效地看遍世间风景、尝遍各地风味——尤其当你走过世界后,就会发现,这些,本身就是一件幸事。
以一个平头百姓的眼光来看,中国人,其实并没有那么不自由,其实也有很多日常的欢喜。
多元
文化,首先归结于地理。不同的地理特征,呈现不同的饮食、起居、劳作、休闲的习俗,最后塑造不同区域人们的性格。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”,便是此理。
这丰富、融合、友善的多元,是中国人的另一种幸运。
2011年秋,在青海、西藏走了一个半月后,我决定搭车走川藏线回京。一路上,我搭过各种车,拖拉机、摩托车、卡车、农用车,寺院的车、医院的车、甚至还有一辆警车。
尽管有时要等很久,才能遇上一辆愿意带我的车,尽管有的载我几百公里,有的不过几公里,但几乎每一位载我的藏民,都很热情地把我请上车,还翻出来车上的食物和水。
许多人由于普通话不好,说话并不多。我那时挺穷,往往只能抓一把糖果表达谢意。但这些,并不能阻止我们边说边比划地交流。
一天,我搭车来到新都桥下面的瓦泽乡,天已放黑。我摸黑住进一家叫“格桑花”的家庭旅馆,第二天一早,在女主人的建议和支持下,独自一人挎个小桶上山采蘑菇。
高原爬山,苦是苦了点,但收获颇丰。大半天后,我拎了小半桶新鲜蘑菇下山来,女主人格桑挑去一大半毒蘑菇,用剩下的蘑菇给我煮了盆鲜蘑菇汤,还拒不收钱。
那是我记忆中,吃过的最美味的一碗汤了……
| 瓦泽乡的蘑菇汤
2017年秋天,我来到新疆的昭苏夏塔。十一刚过,北疆天气寒冷,几乎没有游人,景区就关门大吉。我住的小镇旅馆,留守店长是柯尔克孜族,碧绿的眼睛在夜晚看上去有点瘆。旅馆也呈半关门状态,房间没有水也没有暖气,冻得我直哆嗦,半夜起来把能盖上的东西都盖上。
第二天,柯尔克孜店长骑上摩托,带我去大巴扎吃饭,推开门,一水的碧眼“老外”齐刷刷地看着我。旅馆店长由于普通话不好,很少说话,但这一刻,我们相视大笑。满屋子的人也都笑起来。
夏塔古道景区已关闭,去往冰川下的交通已停。店长找了半天,找到一个朋友在景区工作的亲戚,托他开车带我进去看看……
如今瓦泽乡的格桑一家,升级为四口之家。除了开民宿,格桑还在朋友圈卖卖虫草、蘑菇、药材之类,小日子过得不错。只有柯尔克孜店长,后来失了联系,不知是否回家牧羊去了。
走过的地方多了,留在记忆深处的,也许并非风景,而是路上遇见的那些人。他们,更是这个国家美丽“风景”的重要组成。
文化本多元。所幸,中华文明讲求包容、和谐,我们多元的区域文化之间,并没有强烈的隔阂、冲突。去相互看见、体悟、理解,也是一种美好。
走向彼此
一个人如果没有见识,又封闭又顽固,就容易被人们批评为“乡巴佬”。但是,我们在批评他人封闭的时候,不应把自己也变成另一种的封闭。
纵有诸多不易,但时代还在按它残酷又合理的规律运转着。洞悉到了,开放地拥抱变化,又能守住自己的本质,即是幸,即是福。
我希望,未来的城市,能给乡下人、偏僻地区的人更多、更平等的进城和拥抱世界的机会;我也希望,更多的城市人,能走出城市繁华区,多去那些广袤而真实的土地上看看,那里有着不一样的风景、风物,也有着同样真实地生活着的人们。大家互相走向彼此,去相加,而非不断相减。
这个暑期,你是否也在这般漫游这片土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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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专栏作家,乡村振兴&县域经济学者,“乡建者小会”发起人。著有《焕新——刘永好和新希望的40年》一书。个人公号:刘子的自留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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